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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以为的城市文化,其实只是消费主义和拜金主义

戈多 凝听 2022-05-14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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衣着时尚、精致、帅、钱多、生活品质高,是孙全出现在网友面前的样子。 方便面盒、黑眼圈、堆满衣服的床、遍地烟蒂,是孙全在屏幕后面的生活。 2021年春节期间,在朋友租的房子里,孙全度过了24年来第一次没有在老家过的农历年。
杂乱拥挤的十平米合租屋中,只有电脑摄像头能照射到的一平米,摆设的看起来像一个奢华的处所。 直到他的手机又一次响起来之前,孙全很长时间都在呆呆地坐着,不说话,眼神没有聚焦,也没有表情,就像一个没有人控制的玩偶。 手机铃声响起,孙全把脸凑过去,手机上显示的是一个陌生号码。
他把手机声音关掉,木然地盯着无声的手机屏幕,等对方把电话挂掉后,迅速把号码拉入黑名单。 “还是要债的,号码怎么拉黑都删不完。”


“就不应该生我”
在孙全人生中没有欠债的前22年,他的生活也并没有多美好。 小学三年级的时候,孙全的父母就离了婚。从离婚协议签署的那一刻起,他就开启了皮球一样的童年。 被法院踢给了他的父亲,他的父亲又一脚把他踢给了在农村奶奶,而后转身给他娶了一位到现在也没见过几次的后妈。 孙全的奶奶让他在农村读完了小学,无力抚养,又把他送到了他在长沙的叔叔,叔叔供着孙全读了初中与高中。
可实际上孙全对学习完全没有兴趣,“我就不是那块料,要不是没地方去,根本不会去学校。” 终于挨到了高中毕业,孙全直接就去工作了,刚开始在叔叔的小烧烤店里帮叔叔烧烤,一个月1200块工资。 “没意思,还累,天天通宵,我也不好说涨工资。” 碍于情面,孙权没办法说出口的是涨工资。碍于情面,叔叔也没办法告诉他,多出来的这一个劳动力对一个小烧烤店也显得太过多余。
于是三个月后,孙全就自己去找工作了。 “烧烤店能赚多少钱?我不想拖累他,而且我也干的难受,我还不如自己去找工作,没准还能赚笔大的。”


彼时18岁的孙全已经有了一个愿望,他想要在30岁以前在长沙定居,小小的烧烤店没办法承载他这个愿望。
他不想进电子厂上班,觉得是在荒废时间,也不想去做服务业,他觉得服务业“钱也没多少,还低三下四的。” 然而最终,孙全还是在一个大学里的奶茶店工作了两年。作为一个进城的三无人员,没技能,没学历,没钱,能找到的工作也只有奶茶店服务员了。
孙全就这样在奶茶店渡过了自己的十九岁和二十岁,倒也算平稳,勉强能够养活自己,实在裹不住了,他会问自己已经在另一个城市定居的亲妈要点钱生活。 “孙志国是指望不上了,他和那个女的我都不知道现在在哪,没钱了还是得问马芳要,好歹是亲妈。” 孙志国和马芳是孙全的生父生母,孙全在称呼他们时从来都是直呼其名,对于“爸爸、妈妈”这两个称呼他十分抵触,他觉得自己所有的苦难都是这两个人带给自己的。 “就不应该生我。”


暂时还是农村身份的“城市人”
对于打工的生活孙全还是忍受不下去了。 他在大学里的奶茶店的这两年,产生了巨大的分裂:一边是大学里俊男靓女过着的舒坦的“城里人”生活,一边是自己被贫困与拮据包围着的人生。 “我没法待着,实在看不到出路,升也升不上去,升上去了又能咋样呢?没盼头,打工赚不了大钱,都是在给别人赚钱。” 钱,孙全觉得自己可太需要钱了。
有了钱他能买好鞋好衣服,有了钱他能找个好看的女朋友,有了钱他能完成三十岁之前在长沙定居的梦想,成为真正的长沙人。
在孙全的意识里,有了钱每天都是阳光灿烂,日子过的不用比醋还酸。 于是他为了钱,去触碰了一个很危险的角落。
2017年,他开始跟着大学里认识的一个富二代大学生,和社会上的赌场老板们做线上赌博。虽然后来他才知道,那个富二代是做线上赌博后才像个“富二代”。 线上赌博赔率很大,用的程序是在外面买的,能够在后台被操纵,赌徒们十赌九输。
孙全负责在网上找人网恋,然后拉自己的网恋对象去网上赌博。
他长得不错,又磨练的鬼话连篇,业务很好。拉去的人输多少,他按比例拿多少提成,收益颇丰。


除此之外,他还想过为网络赌场洗黑钱,风险大,收益也高。 上面的人把钱一层一层打到下面人的账户里,下面的人再按着名单一个一个把钱打出去,最底层的人有两个点的提成。
他的一个朋友三个月轻轻松松转出去了几百万,两个点的提成让孙全红了眼。 而当孙全决定要加入的时候,那个朋友被警察带走了。
“其实我也害怕,幸好我害怕了,不然我现在也进去了。”


这一年,孙全的收入确实比打工多了不少,一年轻轻松松有个十来万块。后来警方加大了对这种网络赌博的监控,他也不能再干了。 至于他“暴富”赚的十几万块,也在孙全的“报复”性消费下所剩无几。这个穷了太久的年轻人,很难抵住欲望,守住财富。 也是这一年,孙全在对自我的认识上发生了极大的转变,他不再觉得自己是一个农村来的打工人,而是一个暂时还是农村身份的“城市人”。 他迫切的想要摆脱自己的这个临时身份,于是他学会了当代都市青年男女的消费观,学会了花天酒地的娱乐享受,学会了奢侈无度的生活方式。


“上岸的幸运儿”
赌场生意不能做了,孙全失去了生活来源。 对于已经习惯了大手大脚的孙全来说,贫穷的日子仿佛照妖镜,卷土重来之后把他打回了原形。在孙全的心里,这昭示着他又一次成为了一个农村人。 于是在2019年的秋天,重新体会到贫穷的孙全面前有两条路。
一条是继续在高消费的长沙找份工作混下去,难混点;另一条是回到消费相对较低的老家镇上找份工作混下去,好混点。 “我没办法再回去。回到镇上,回到村里?宁愿死到长沙,我也不想回老家生活,没前途。” 孙全选择了前者,但他此时的价值观注定不可能再找个普通的工作混着。
别人的潇洒与自己的落寞之间强烈的对比裹挟着孙全,让他此前学到的他认为城市生活的精髓——消费、拜金、享乐的念头越发根深蒂固。


做直播吧。 2019年的直播行业,虽然还没有进到2021年经过疫情捶打的全民直播时代,但是造富的故事也已经比比皆是。 成为网红在一无所有的人面前,就像赛壬的歌喉,吸引无数年轻人奔赴而去,继而撞上暗礁沉入海底,只有零星几个人能够侥幸上岸,收获宝藏。 孙全觉得自己就是那几个能够上岸的幸运儿之一。 他的生父生母虽然没好好养他,但是给他生了一副好皮囊,再加上这几年拉人去赌博练出来的满口鬼话,也算能说会道,凭什么不能收获宝藏? “遇到个好‘金主’,那种富婆,给我刷礼物,一个月也能有几万块。要是再碰上什么好机遇,成为主播里的巨头,那一年几百万也有可能。直播嘛,来钱快喽。” 孙全在2019年即将入冬的秋天,摩拳擦掌,即将扬帆起航。也没有任何理由会预见到自己在2021年的春节,有家难回。
 

“连我那个后妈都不如”
凭借较好的外形,孙全顺利地通过面试,加入了一个直播平台的公会,每个月2000底薪,剩下的靠礼物提成,成为了这个公会的一名主播。 孙全想象中自己的直播会是一种“万人空巷”的状态,会顺利的一塌糊涂。
可是直播了一个星期,直播间的人数从来没有超过两位数。 “他们给我说得造热度,有人刷礼物才有热度,有热度才有曝光,会让更多人进我直播间,会有更多人给我刷礼物,只要开始做起来,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,越赚越多。” 于是孙全为了维持自己直播间的热度与曝光度,开始用小号给自己刷真金白银的礼物。据他了解,很多主播都是这么做的。 

“后来还是不行。是多来了一点儿人,但是留不住,人家凭什么在你直播间呦?小主播不就这点不好,人家不认你。” 在公会前辈的“教导”下,孙全又学会了给自己“立人设”——就是给自己营造各种无形的标签,让观众通过这个标签记住自己。 “就像明星一样嘛,哪个明星不是立人设?我们这行也是啊。我就立时尚达人嘛,时尚谁不喜欢?穿搭谁不喜欢?” 就此,孙全开始用各种物件来丰满自己“时尚达人”的人设——最新的苹果手机、无线耳机、奢饰品名牌、不重样的衣服、昂贵的化妆品……
他一个月有7千到1万的收入,这份收入对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来说,已经很多了。然而根本匹配不了他的消费水平。 在孙全“时尚达人”人设立的越来越稳的同时,入不敷出的情况也越来越严重了。他直播没半年就去找家人朋友借钱了,当借的钱还是不足以补窟窿时,他接触到了网贷。
即使在现在,各种网络贷款广告也是漫天飞舞,像是合法贴在电线杆上的牛皮藓广告,轻而易举的印在人的脑海里。
而当时的孙全,同样轻而易的借到了第一笔网贷,花费了15分钟。这简单的15分钟又轻而易举地让孙全失去了对债务的实感,让他顺理成章地成为各种大小网贷平台的常客,最终将自己困在了一个循环里—— 这个月工资还上个月网贷,剩下的钱用来收拾自己,过几天没钱了就再贷款,下个月再换一家贷款平台还这家的钱,周而复始……本来想着靠直播赚大钱,一年到头反而赚了一屁股债。 在网络上,他越来越受到网友的喜欢,夸赞着这个他们眼里“酷酷的小哥哥”;在现实里,他能联系的朋友越来越少,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与家人被他借了个遍。连孙全口中“好歹是亲妈”的生母,也不愿意再给孙全一分钱。
“还亲妈呢?连我那个后妈都不如。”尽管孙全没见过自己后妈几次,后妈也没有给过他任何资助,他还是在电话里对着自己的生母吼出了这句话。



“孙全你怎么回事啊?” 一个上午的十点,孙全接到了这个电话。那天他直播到凌晨三点,电话接通的时候他睡的正香,对即将到来的一系列事情还一无所知。 “今天早晨我接了好几个电话和短信,都是说你欠钱不还,还说让我催你还钱,不然就一直给我打电话发短信。你他妈跟人借钱留我电话号码了?” 电话对面的是几年前孙全在奶茶店的同事,这几年都没有联系过,只有电话号码在通讯录里躺着,证明着他们曾经的联系。 孙全百口莫辩,他依稀回想起来,用贷款APP时软件要读取他的通讯录,不然就没有办法贷款。在当时,眼里只能看到贷款额度的孙全,点了同意。 好不容易挂了电话,孙全觉得有什么事即将发生。2021年关将至,他有些不安。


“之前我还想,还不了就不还了,能把我咋着呢?”但前同事的这一个电话,让孙全觉得自己的这个想法有些不牢靠。 在那之后的几天,孙全一直在回复着自己奶奶、叔叔以及各个亲人朋友的电话,他们都接到了催债公司催收孙全欠款的电话。
也不断有朋友发来他们收到的短信截图,短信的开头大多是“老赖孙全,欠债不还”,之后的内容就是诅咒孙全的家人、朋友,各种污言秽语。 “有个主播朋友,接到了催我还债的电话,他冲那边吵吵了几句,然后他们就让各种网站都给我朋友发短信,都是那种注册账号的时候收到的验证码短信,每个短信的号码都不一样,拉黑都没办法拉黑,就这样一秒钟都不停给他发了一天短信,都不知道收到了多少。”


自己种下的恶果正在以各种形式纷至沓来,孙全自以为的“不还钱对方也拿他无可奈何”的想法在亲人朋友接到的一个一个电话与短信中被土崩瓦解。 孙全也想到过报警,但是钱确实是自己欠的,他也心虚,只能虚构出来一个“朋友”,打了110,讲述了被催债公司发一整天短信的事情。 警察告诉孙全,他们经常收到这种报警,管不了,没法管,唯一的方法就是把手机关机。 
在孙全报警的同一天下午,孙全奶奶的电话又到了。
奶奶在电话里焦急的告诉孙全,这两天经常有几个生面孔,也不进屋,也不说话,就在院外面不远处坐着,一坐坐好长时间,盯着孙全家的老宅。 这个一辈子都在村子里的老人,在这短短几天中承受了她不能理解的恐惧,也不知道自己的孙子做了什么会欠那么多钱、惹这么多人。 一种极大的恐惧笼罩着孙全,他叮嘱奶奶不要再出家门了,然后自己在城里的出租屋也不敢住了,匆匆收拾东西去了一个高中同学的住处。 “他们是不是在逼我死?我死了是不是都好了?” 这个念头出现在孙全的脑子里。



 年过完了,孙全没死,也没有回老家过年。
他不敢死,也不敢回家。据他的奶奶说,过年期间那群人一直在家门口,只是隔几天就换些人,身份不明,目的不明。 为什么会到今天这一步呢?孙全在朋友的出租屋里努力思考着这个问题。朋友回老家过年还没回来,只有他一个人,在凌乱拥挤的房间,时不时响起来的手机铃声就像一个个催命的鬼,你没办法满足他们的要求,他们也不会放过你。 自己只是想赚点钱,只是想赚点大钱,只是想通过赚大钱来早日进入城市生活,怎么就沦落到今天这一步了? 关于这个问题,孙全可能要花挺久的时间来想清楚。
他的明辨能力与反思精神在这几年的城市生活中已经完全被“逐利”取代了。
无奈的是,这种取代在他决定进入城市的时候就已经是一种必然了,城市有这个能力。 当城市里的人们还沉浸在新年的余韵中没有清醒时,在出租屋里,问及孙全以后的打算。
他慢慢抬起头,眼神没有聚焦,也没有表情,就像一个没有人控制的玩偶。 “不知道。” (应被访者要求,文中孙全、孙志国、马芳均为化名。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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